<b><div align=center>《女人》（第5章）</div></b>
临近春节前的十多个日日夜夜，别人都在欢欢喜喜准备过年货了，我们却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。为了生存，我们必须在春节前确定下一步怎么走，怎样做生意，做什么生意，在什么地段做生意。我们作了分工，我跑市场调查。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资金，我们舍不得买煤，老公和弟弟就负责拾苇把子（一种生长在河边的草，一般是用来引火，我们用来烧火取暖、做饭）。有一天他们在孔雀河边拾苇把子的时候，一阵狂风把老公脱在车上的外衣掀了起来，刮到了孔雀河边，衣服口袋里有13块钱呀，老公着急得连跳带滚追了好远，衣服很快刮进了河里，他也竟然追下河里，还是没有抓捞住衣服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，冻得他打颤。老公心痛他的衣服，更心痛那13元钱，眼泪都急出来了，气得他在地上打转转，不断地自责自己不小心。当我看到他的狼狈样子，既心痛又心酸，真的没有想到，一个城里的迷恋打牌赌博的混混，在这样的环境里，能这样知道好呆。记得那天，我还是用剪刀剪下他冻成冰的裤子的，我劝了很久，他才平静下来，当时我好感动，这就是我的老公，真没有想到，他也是好样的。
由于作了充分的市场了解，春节过后，我们就从摆夜市开始。这个夜市有300米长，摊位都分摆在两边，我们的摊位很不显眼的，一张案桌，两个炉灶，装在三轮车里，前后左右的摊位都比我们规模大，但我们做卤菜是地道的四川味，刚开始几天，我们没有赚钱，保本卖，这样，我们招来了不少的食客，这些食客渐渐地成了回头客，再加上我们的服务态度好，当然我在家乡经营饭馆也有一些经验，特别讲究干净、卫生，再加上有独特的味道，短短的时间，我们生意非常火暴，有的时候食客在我们的摊位前自觉地排起队，就是等都要买我们的菜。我们天不亮就起床，上早市买肉、买菜，回家打整干净，根据需要制成半成品，应该煮的煮好，应该卤的卤好，每天晚上我们六点半出门，七点钟准时上市，最多十点就全部卖完了。说实在的，那些时候社会治安秩序还是比较好，也可能是我们的运气好吧，没有遇到什么麻烦。我们累呀，晚上收摊后，回到家里要刷洗清点家什，完后就是清点一天的收获，我们多高兴，每天都赚钱了，而且一天比一天赚得多。人手不够了，又把妹妹叫来了。在这一年里，我们把所有的费用除开，净赚了八万块钱。
第二年，我们扩大了摊位面积，在夜市有了固定的店铺，生意更是出奇的好。年底，除了留下八万元作为周转资金以外，我们把赚下的钱还了老公在老家欠下的三分之二的赌帐。我感到欣慰的是，老公完全变了个一人，特别能够吃苦耐劳，我看到的是，天空一片湛蓝。
1998年是我们到新疆的第三个年头，入夏以后，全国性的洪水成灾，我们在电视上也看到，长江流域发大水呀，以江泽民主席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，亲自领导指挥在抗洪第一线。当时，新疆也发大水了，库尔到乌鲁木齐的交通也中断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收摊回来，不知道是着凉，还真的是心灵感应，我的头疼欲裂，莫名其妙的惊慌意乱，我想四川的妈妈，我要给他们打电话，我睡不着，返回了商店，把电话打到了我哥做生意的地方。果然，哥哥正准备打电话告诉我，妈妈当天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医院急救，生命垂危，我心急如焚，强支撑着身体回到家，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老公和妹妹，我们当下商定，把生意交给老公打理，我和妹妹准备回家，老公马上打的到客运站买车票，上天有眼，我们竟然买到了第二天开往乌鲁木齐的汽车票，（因为这是交通中断十多天以后的第一次通车。）
很快收拾好衣物，带上6000元的现金和一张通存通兑的龙卡。老公把我们送到客运站，他深情地对我说“小芬，带回我的孝心，好好照顾妈妈。”一提到妈妈，我就感到晃悠悠的，我木纳的点着头。当客车被堵在大阪城的时候，我仿佛感应到妈妈在同死神抗争，眼前浮现妈妈的音容笑貌，无限的思念，恨不得插上翅膀，飞到妈妈的身边。
整整27个小时，汽车才开到乌鲁木齐，我们买好机票，住在机场的宾馆里，是第二天八点的飞机。我瞪着天花板，妈妈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，乱麻一样的思绪：妈妈呀妈妈，我们早就说过，过些日子，我们要买新房，我要接你到新疆，要你来看看，你辛苦了一辈子，要你来这儿住下，过上舒心的日子。这一次回家，我要守在你身边，好好照顾你，直到你病体痊愈。
坐飞机我们是第一次，哪有什么心思感受新奇。下了飞机，急转汽车，觉得时间好慢好慢。当风尘仆仆地进了村，远远地望见家门口一大堆人，还有白色的花圈，我傻了—啊！妈妈呀妈妈，你为什么？为什么不等等我！我“鸣哇”一声大哭，扑向妈妈的棺材……妈妈停止呼吸七个小时，时间呀，你就这么残酷，为什么跑这么快！妈妈呀妈妈，你没有来得及听女儿喊你一声，走得这么忽忙！当我一把掀开遮在妈妈脸上白色的被单，瞬间，一缕黄色的唾液从妈妈的嘴角缓缓地流出，我的泪水打湿了妈妈的脸，我的嗓子哑了，再也哭不出声来，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，好久好久才苏醒。
安葬了妈妈，返回新疆，很长一段时间，我只要闭上眼睛，就恍惚看见妈妈。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妈妈的面容。失去妈妈的沉重打击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，我病倒了，老公深感忧虑，多次带我去看医生。医生说，我是悲伤过度，心病，要慢慢调整心态，想开一点，只要振作起来，病就会消失。那个时候，老公忙着生意，是6岁的儿子，每天放学回家，成了我的“监管人，”他给我讲笑话，开导我说：“妈妈，我最高兴的是看到你笑”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灵都会受到震动。正是这期间，得到婆婆病危的消息，老公起启回家探望，奇怪的是，我一下就振作起来，心病竟然不治而愈。
老公走后，我细心打理生意，同时，经过认真分析，凭我们现在的能力，资金不是问题，有固定的客户，应该从长计划，把生意做大，来不及与老公商量，就在夜市的东头，当机立断盘下了150平方米的餐厅，经过一翻的装修、筹备和宣传，还招了3个工人（当时规模还很小）。当婆婆的病情稳定后，在老公回来的第二天，餐厅正式开业了，有不少的老食客送牌匾、花篮来祝贺，到餐厅来捧场，此时，我们才真正感受到是在当老板。我们有三年夜市的基础，首开自助火锅，当别人效仿，我们又打出自助火锅系列，配上各式各样的小食点心，总是走在别人的前面，为此，我们生意的火暴场景，让同行不得不佩服。第一年我们就赚了个盆满钵盈。
我们用赚的钱，不仅还清了老公在老家欠下的所有的赌债，还在老家县城最大的农贸市场，给老公家里买下了两间100平方米的门面，门面出租，一年可获18000元的租金，公公婆婆年岁已高，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，过去在最困难的时候，无论老人怎么看待我，真心诚意地孝敬公婆，是我妈妈传给我的宝贵的精神财富，儿媳应该做到这一点。
生意好了，家境好了，我们有了积蓄，没有了压力。我仍然是一手包揽着餐厅的大小事务，老公非常悠闲，再也不用以前那们忙了，只是在早上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，常常还是带着小工到市场买菜。俗话说：饱暖思淫意，饥寒起盗心。老公由于闲来无聊，结识了一个大赌鬼，是这一带最为有名的辣子鸡店的老板，老公跟他很快成了好朋友，打牌赌博的恶习死灰复燃。
记得有天早上，我叫他起床买菜，他答应了，但条件是下午给他2000块钱打牌。我气急了，自己起床骑着三轮车去买菜。你知道吗，在买菜回来的途中，有一段四十五度，大约一公里的陡坡，即便是身强力的人，空车都要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车上去，别说我还拖着一车菜，我那时就那么傻，不知道租辆车，每到那段路，我就下来打电话到餐厅招来工人，一起把车推上坡。正值隆冬，寒风凝裂，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湿透，我脸被冻得通红。但老公好像视而不见，丝毫不知道心疼。我感到委屈呀，我每天晚上守着餐厅，常常是凌晨才能休息，早上还要照常去买菜。我由委屈对老公有了诸多怨言，对老公再也没有好脸色。好长的时间，我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。
终于，老公不顾我的阻拦，因为我坚决不同意，他却私自拿走了5000块钱，一夜不归。我气急了，到处找他。第二天，他自己回来了，我大声吼叫着，要他把钱交出来，他是第一次骂我“你这个爱钱的女人！”并气势汹汹将钱朝我的脸上一摔，钱飞落了一地，我当时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转，但倔强的我，没有让眼泪流出来。我一张张把他拿走的五千元钱捡起来，先放进我的口袋里。然后，把他嬴的那多余的一沓钱在他的眼前一边晃着一边要用手撕毁，还气愤地说：“我看你再赌，我给你撕了……”老公急忙抓了过去，但还有四百元没有抓走，我把它撕成了碎片，洒向他的脸。老公扭头走了，几天没有回来。那时，我心里只有恨，明明知道他在哪里，没有去找过他，任由他那样自暴自弃。就是他回来，我也熟视无睹，什么话都没说，就把他当空气。他几次想给我说话，我都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。这样，持续了两天。
其实，是我错了，我不该这样对待老公的，因为他正是需要我拉他、帮他的时候，我却放任自流。当我感觉不妙的时候，他已经没有踪影了。这一次，他拿走了我们8万块钱的存折，那是我们的血汗呀，是我们挣下的第一笔储蓄，我几乎气晕过去，但我能有什么办法？
几天以后，老公像斗败了的公鸡，低着头，灰溜溜地回来了。我什么都明白了，一想起创业的艰辛，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今天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，嚎啕大哭啊，像一个骂街的泼妇，骂得他哑口无言，还挥动着有气无力的拳头打他的胸脯，我逼着他还钱，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，我指着他的鼻子高吼着：“你给我滚，给我滚开！滚得远远的！”
真的，我的过激行为是一错再错哇，不明智不冷静。如果是今天，我一定不会这样,一定会用真心去唤醒他。可在当时，我做不到呀，实际上起的作用是逼他，逼得他无路可走，可以这样说吧，就是我，把他再一次推进赌博的深渊里的，以至于酿成难以下咽的苦酒，我能怨老公多少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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